作者：月雨海魅
簡述：一句路口算命師的詭異預言開始，將這群故事裡的每位人物環環相扣，開啟了數十年前就悄悄展開的黑暗筵席。
試讀：「子」席：算命師，入席
(人物側寫：顏嘉蕙)
「就跟妳說了要十一點後才能看了，唉……」
我聽著帶點無奈的男子聲音，眼睛再也閉不起來，在塑膠薄層的阻隔之後。
那聲音似乎在哪裡聽過，似乎是在記憶中的某個夏天，某個即使身影走遠，卻又無法與我真正切割的熟人。
然而……我的意識已經逐漸模糊了。
※
「小蕙，別這麼迷信了，我們還要回家準備等一下要烤肉的東西啊！」
「就一下子嘛！難得今天是中秋節，迷信一下又何妨？」
「唉……真受不了妳。」
我對最後還是在身旁坐下的小步吐了舌頭，果然夠朋友的她還是會一邊嘮叨，陪著我留下來。
在買完今晚要烤肉的食材後，我跟小步經過商店街的算命攤。
這條商店街之前就時常走過，但我還是第一次發現這裡多了一個如此特別的攤位，也因此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算命攤的佈置相當簡陋，只擺設上頭鋪著黑色布巾的桌子，然後就是一名戴著口罩與有色眼鏡的男子坐在後頭，跟以往對算命攤的既定印象無不相同，只是差別在於桌面上卻沒有擺放算命道具。
坐在桌子後方的算命老師，他身穿一件印有太極浮印大褂，由於眼鏡與考口罩遮住大半面容，所以無法得知對方的大概年齡。
他似乎沒有察覺我們已坐到面前，只是雙臂抱胸隱約頓著身子，大概是生意不好在打瞌睡，然而就在小步覺得無趣想拉我起身離開時，我的手臂突然被拉扯住而受到驚嚇，這時我才注意到算命師不知何時已睜開眼睛，正一臉認真地看著我。
「呃……老師，你很缺錢啊？」我尷尬的問，而他就這樣盯了我好一下子才放手，神情緩和了許多。
「我當然缺錢，但是剛剛想了一下，還是決定不賺妳這筆錢了。」算命師搖搖頭，嘆一口氣。
我跟小步面面相覷，然後狐疑問道：「真厲害，你怎麼知道只有我要問啊？還有為什麼不打算收我錢？」
算命師睜著一隻眼睛，語帶不屑的回應：「我是誰？我當然知道妳要問什麼。」接著又見他揮揮手：「走吧！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可是我似乎又不得不說……」
經他這麼欲言又止，就算知道可能是故弄玄虛的手法，但我的好奇心變得更加強烈了，何況我今天坐在這裡的確就是想懇請他幫我解惑。
「小蕙，人家老師不缺錢啦！」小步一邊拉我一邊催促著。
錢不是最主要的問題好嗎？但被小步這麼一干擾，我發現自己的偶發性失憶又發作了！本來準備好要問的問題瞬間遺忘，不過也因此使我突然靈機一動。
「我跟小步的感情會不會長長久久呢？」我將好友拉了過來，還不忘磨蹭她的手臂，過程中察覺小步表情略感尷尬。
這時算命師的兩隻眼睛終於睜開，表情卻再次嚴肅：「問我問題的只有這位小姐，如果兩個人都要聽那可是要加價喔！」
聞言後的小步的表情雖然還是笑著，卻是回敬了算命師的無禮：「真不好意思，那我先去一旁逛逛吧！小蕙，妳好了打給我。」
「好喔！」
小步走後只剩下我跟眼前的算命師，雖然對小步不太好意思，但我相信大人有大量的她絕對不會跟我計較這麼多才對。
算命師並沒有多餘的話，只見他拿出桌子底下的紙跟筆，逕自就開始在我面前寫了起來，之後便將它塞進我的掌心。
「呃……老師，我都還沒開口呢。」我不知所措地問道。
但眼前的算命師確神情凝重，所以我也把接下來準備要說的話吞回肚子。
「小姐，我知道妳來這裡想問什麼，不管這個問題是不是妳剛才脫口而出的，我還是會說，妳終究正視『它』了。」
正視？是說我跟小步的友情嗎？這麼單純的問題，有必要搞得如此神秘？
而且這時候我回想到從他叫住我開始，就總覺得自己跟對方是否有過一面之緣，感覺……我對這個男人似乎並非完全陌生。
緊接著算命師對我說了那句每個人都會聽到的說法：「今天我在這裡跟妳相遇也算是有緣，所以才把這個答案告訴妳。放心，我等一下真的不會收妳半毛錢，就當作是功德一件。」
「老師……這個問題不是很簡單嗎？怎麼感覺變得有點可怕了呢？」我心中有股不安在蔓延，難道是我跟小步之間會有什麼意外？這……這不可能吧？小步她都說不計較了不是嗎？
不管是任何事，她都是這樣的不是嗎？
「總之，妳不要想太多。有時候針對一件事情不斷去鑽牛角尖，反而才有莫非定律，那種念力是相當可怕的！這張紙條妳收好，不要被任何人看到。並且切記，一定要十一點過後才能看！」
「老師，這麼重要的事，你應該一開始就告訴我吧？」我有點不悅的向他抱怨道。
「小蕙，結束了嗎？我剛剛就在旁邊看到你牽我朋友的手很久了，是不是想吃她豆腐？」
小步的聲音突然從我身後傳來，但我卻不知道這名好友是什麼時候回到這裡的。
算命師見狀馬上放開我的手，接著就沒再說任何一句話，繼續他的閉目養神。
我該聽他的話嗎？還是等一下趁沒人注意時再偷偷拿出來看呢？我指的沒人當然是包括身旁的小步。
算命師那些話持續在腦海裡打轉，對小步的感覺沒有任何改變，她仍然是我最重視的朋友，只是這股心中的不安到底又是怎麼回事？
就算思緒依舊混亂，不過一到晚上還是因烤肉的愉快氣氛將其拋諸腦後了。
「好久沒跟大家聚在一起了。」阿哲在我身旁伸了懶腰，並舉頭望明月，只可惜今晚天空不作美。「怎麼會烏雲密佈啊？」
「氣象報告都說今年可能沒辦法一窺明月了，所以烤肉才是重點！」我噗滋一笑。
阿哲轉身看著其他早已玩瘋的三五好友，有的直接喝醉躺在地上，有的追逐打鬧，有的則還在已熄火的烤肉架旁閒話家常，也因為我們是在頂樓烤肉，所以才經得起他們這樣胡鬧，不然大概就收到一堆抗議了吧？
「不！朋友才是重點！」阿哲揑了一下我的臉，開心笑著。
接著我嘟起嘴來撒嬌說：「那我就不是重點嗎？腦袋裡除了工作還有朋友，我這女友都不管了嗎？」
「當然不管啊！好手好腳的是不會自己來找我嗎？」阿哲挑眉，並刻意捉弄我道，所以我順水推舟的故作惱怒回應他「當你女友還真可憐！」
「不可憐，至少她有健全的四肢。」阿哲大笑幾聲後又說：「她不可憐，因為她是我的女朋友。」
這男人根本是故意要讓我心情大起大落，但我卻對他討厭不起來。
「你們兩個就這麼想弄瞎我們嗎？」
這時小步突然出現在我們身後，接著便往我們倆中間落坐，顯然正散發出單身者的怨念。
阿哲則看著小步笑得有些尷尬，不過還是繼續發揮他那三吋不爛之舌的功力回應：「能當情侶是難能可貴，能當朋友更是……」
「你除了油腔滑調哄人之外還會什麼？快去收拾乾淨！」但小步卻直接用手捏住阿哲的嘴巴，逗得一旁的我笑到不行。
是啊！能當朋友真是三生有幸不是嗎？
一提到朋友這個話題，傍晚算命師的話突然於記憶中浮現，也終於使我想起那張紙條的存在，然後我低頭看了一下手機顯示時間。
十點十分。
※
「下次有要出來玩再約啊！」
「阿哲，今晚拿捏好分寸啊！不然明天上班可能會很累喔。」
「哈哈哈哈哈哈──」
朋友們離開時仍不斷對著我們開玩笑，這些都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在一陣鬧騰的氛圍中，今晚的烤肉大會終於落幕。
「小蕙，明天我會再來找妳。」阿哲在步出大門前，突然回頭對我說。
「吼……你就這麼捨不得女朋友嗎？」小步也還沒離開，她就站在阿哲身旁沒好氣的白了一眼。
「哈哈哈……沒有啦！只是有些事想跟她說而已。」
阿哲在道出這句話後，現場突然一陣安靜，氣氛有點略顯尷尬，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這樣，所以由我率先打破沉默。
「嗯？什麼事情這麼神秘呢？」我好像在不久前也有道過類似的問句，在算命攤的時候吧！
「是關於商店街那座算命攤的事。」
算命攤？不會吧！阿哲也見過那名算命師嗎？這真是太巧了！難道算命師跟阿哲說了什麼？可是為什麼不能現在在這裡講清楚呢？
阿哲跟小步突然很有默契的對看一眼，我發現兩人眼神有點微妙，接著小步就急忙推著阿哲往門外走。
「你這傢伙是要擋在這裡到什麼時候啊！」小步不斷推著對方，以至於最後阿哲也只能匆忙丟下一句話就離開了：「反正明天等我電話喔！」
我看了一下手機：十點五十分。
再過十分鐘就可以知道那張紙條的謎底了，不過現在大家都離開了，是不是也可以獨自揭曉了呢？
就在我走進屋內，準備去拿出放在沙發上，包包裡的那張提示時，門鈴忽然響起，而我想都沒想就直接開門了。
「抱歉，小蕙……我有東西忘記拿啦！」小步雙手合十的說。
我看了一下屋內，然後恍然大悟：「包包嗎？」因為我發現小步跟我的包包重疊在沙發上。
「是啊、是啊！還有小蕙，以後謹慎點啦！不要有人按門鈴就開門，要是壞人怎麼辦？」
「啊！我都忘了！因為我想說就在旁邊，順手就開……」我不好意思的說。
「唉，真受不了妳。」
如同往常出現的那句小步的口頭禪，往往在這句話出現後我就知道她已經原諒我了，這是小步對我的包容，總感覺自己一直被對方寵愛著一樣。
接著我跟在小步身後走回客廳，只是在走近沙發時，我感覺腳下好像踩到某樣東西，低頭一看才發現是算命師塞給我的紙條。
「紙條不是放在包包裡嗎？什麼時候掉出來的？」
我帶著疑惑回想著，一邊彎腰撿起紙條時，似乎有一道聲音在耳邊不斷慫恿著，那是我好奇心作祟的幻聽。
「打開它、打開它、打開它、打開它、打開它、打開它……」
我雙手有點顫抖，視線在小步還有紙條之間游移，同樣的問題又重新浮現在腦海中：「要聽算命師的話嗎？可是小步是我最好的朋友，應該不會怎麼樣吧？應該不會……」
下一秒，紙條內的文字映入眼中，我雙手卻因此開始發抖，淚水也跟著滑過臉頰，我感覺胸口喘不過氣，感覺異常難受，只因為看到那短短一句話的內容，而那個內容的確出乎我的意料。
短短一句話，就讓我一直認定的「平衡」開始傾斜，或許說，是因為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面對，一直逃避的結果，才使我因為這一句話有如使失常的反應。
「原本要等到下一次的，既然妳知道了那也沒辦法。」
突然小步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冰冷的語氣刺穿了背脊，我也因此全身僵硬。這也迫使我開始流下冷汗，可是我就是不敢回頭。
「小步……妳會原諒我的對吧？一直都是這樣的不是嗎？而且妳也是有錯在先，所以這也算是我對你的寬容不是嗎？」我用顫抖的語氣勉強擠出一句完整的話，然後僵硬的轉過頭去。
只見小步露出那以往我所熟悉的微笑，只是此時下一秒立刻轉變為痛苦與無奈。
很快地，我看到她用手遮住自己的臉，發出一陣不明的低喃，即使最後還是說出了那句我再熟悉不過，且已習慣成自然的話，但是結果是跟過往截然不同。
「唉……真受不了妳。」
噗滋──
我看到胸膛瞬間閃耀出一道白光，只見自自己身體噴灑出大量鮮血，如同遊樂園內的噴水秀，霎那間算命師的臉在我腦中閃過，卻也諷刺的在這個時候，終於使我回想起為什麼那個男人會給我有種熟悉的感覺，但一切也來不及了。
「原來……是你……」
接著脖子傳來劇烈疼痛，眼前畫面一陣混亂，我感覺到頭部撞擊地面的疼痛與暈眩感，最後混亂視覺停下來時，我看到自己來不及倒下的身體，還有掛在牆壁上的時鐘正顯示──十一點整。
「這是給你的禮物。」
一名成熟女性，手提著一只塑膠袋，走至商店街算命攤前，面無表情如此說道，並將塑膠袋放置於桌面上。
冗長的沉默後，算命師總算開口，只是語氣顫抖不已。
「所以現在妳要去找另外一個了嗎？」
「不，或許該說，我們早就已經打過照面了，不管是你還是她。」
「妳這女人！」
「仔細想想吧，要是把事情鬧大，無論對你還是我都是不利的；況且在宴席裡的客人也幾乎是到齊了，如果想要阻止這一切，還是靠你自己的雙手吧！前提是，你有那樣的能力的話。」
「什麼宴席？妳這女人到底在策劃什麼？」算命師情緒激動地用拳頭捶打桌子，一旁行人見狀，開始議論紛紛。
「墮入深淵的魔鬼宴席，而且你也是座上客之一，也有可能會請你提早退場呢。」
說完這句話後，女人便轉身離開，只留下算命師充滿無奈與懊悔的低喃，在打開塑膠袋看到裡頭的驚悚禮物後。 「還是……沒辦法阻止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