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約定
“去西藏吧!”這曾經是國中3年級時和同桌的約定。當時我們拿著尺子在課本上的西藏地圖中丈量著雅魯藏布江的長度。10年後,我成了一個“候鳥”背包族。一個人站在珠穆朗瑪峰腳下去履行遲到10年的約定。那是2010年,從昌都地區到林芝,到山南,再到拉薩和日喀則,我在西藏飄蕩了一個月。回家前看著印有世界中心的阿里神山“岡仁波齊”的明信片,我又對自己說:以後我想去那兒轉山,據說那兒是離神最近的地方,傳說中的“香巴拉”人類失落的伊甸園。
2012年的8月,我又動身前往西藏,終點就是“岡仁波齊”那座2年前約定的神山。岡仁波齊地處西藏海拔最高的阿里地區,是岡底斯山脈主峰。佛教、印度教、苯教等記載的世界中心,主神濕婆的居所。傳說環轉一周可免受一次輪回之苦。
西藏被稱為地球第三極,平均海拔在4000米左右。含氧量不足平原的一半,而人類的死亡線是海拔6500米,也就是說超過這個高度不攜帶氧氣絕大部分人便會死亡。而阿里地區很多地方都在5000米以上,岡仁波齊轉山路的最高埡口為5650米。負重轉山對平原地區人們來說不光是身體上的生死考驗,也是毅力的終極磨練。我還記得2年前從珠穆朗瑪峰腳下5300米海拔的絨布寺前往大本營的9公里山路,區區9公里當時已經讓我刻骨銘心。而這次挑戰的是56公里,最高海拔5650米的環岡仁波齊陡峭的轉山路。
▲行程路線:從拉薩出發,經三大聖湖之羊卓雍錯,途徑江孜再經日喀則,薩嘎,帕羊,進入阿里地區,進入普蘭縣到達三大聖湖之瑪旁雍錯和鬼湖拉昂措。
2出發
這次行程是搭高鐵先到上海,途徑江蘇,安徽,河南,陝西,甘肅,青海,經歷49個多小時的無睡眠硬座席後的8月6號火車到達拉薩。到了拉薩後便一連幾天在青年旅舍召集隊員共同前往阿里。在外面旅行途中臨時組隊的方式很多,常用的是在各處招貼版上貼紙條。你可以去“撿人”也可以“被撿”。
在背包族聚集的地方沒有種族、國籍、膚色、宗教、性別、階層或政見區別。大家相互認識,晚上舉行各種派對,交換各自情報,討論每條路線。所以我很輕鬆的組織到9名一起前往“岡仁波齊”的轉山小隊。大家一起租一輛大型房車開始近4000公里的阿里南線路程。
▲走在聖湖羊卓雍錯
阿里南線是一條從拉薩經日喀則到薩嘎、帕羊、普蘭、獅泉河的公路。縱向在阿里的最高坡沿外緣穿越了大半個西藏。這裡多是無人區,地域廣大,可以裝下半個歐洲。我們沿途在簡陋的村鎮休息補充給養,睡在潮濕屋頂搖晃的房子中。穿過風雪以及路況塌陷的死亡路段後到達了與岡仁波齊相望的著名聖湖“瑪旁雍措”。這裡被藏教和印度教共稱為“萬河之祖”極其神聖的西藏三大聖湖之一。普蘭境內一直在下雨,這裡也一樣,到處都是濕濕的。走在著名的即烏寺時得時刻堤防因下雨土崩而跌落崖底。傷風及腹瀉一直跟著我們,在雨季即使是阿里很難找到不陰冷潮濕的休息處。有些地方因路況很糟,車子不能開到路基以下,其他支線只有在雨中步行再折返。在這裡我們洗了個露天的溫泉,一路疲憊盡散,因為這沿途基本是不可能有熱水洗澡的。這也是阿里南線僅有的兩次洗澡。
▲中印共同的聖湖瑪旁雍錯
一天後,一路波折,我們的車在雨中晃到了塔欽。這裡是岡仁波齊不遠的小鎮子,可以找到背夫和相對乾淨的青年旅館。一隊人在這裡準備了進山所需的給養,隊裡兩個一直高反的姑娘和一個腳受了傷的兄弟得到了一位佛爺的祝福也決定不留在鎮子上而同往。
3在世界的中心!
▲2011年橘人誌6月號的橘子人壯遊特集那刊中,我發了一張網上找到的圖片,說想去這個地方。然後……我到了!
我終於到了世界的中心岡仁波齊。在轉山的第一天,路上的各地教徒很多。因為重量原因我們帶的水不多,所以很多時候以冰川融水和溪流止渴。路有時不止一條,經常走著走著就被冰河攔住去路。這時便要折返……水雖然不深,但是冰川融水會讓人瞬間失去知覺。還要擔心山壁的落石,西藏的山大部分佈滿了裂縫。地勢由4500升到5200。路上不斷有人出現高反症狀,隨著海拔不斷升高,已經很長時間聽不到有人說話了,每個人都大張著嘴巴呼吸。
▲轉山途中很多地方基本無路
臨近傍晚我們才到了駐地,幾間茅屋的止熱寺下。沒有歇息,我和另兩個朋友馬上出發去山口中岡仁波齊下的冰川,因為這裡是離神山最近的一點。這裡完全沒有上山的路,我們在亂石和山溪中跳來跳去。坡很陡,在5300米海拔的地方攀登,導致體力消耗太大,平均每20米就要休息幾分鐘。水早就耗盡了,咽喉開始冒煙兒,這時就只能沿著因雨水而渾濁的溪流亂石坑前行補充好水。
路上,我們遇到了一隻傳說中的轉山靈犬。在每個岔路口都會帶著我們走,它從不接近人,但你走了錯路它就叫著提醒你,然後帶你走到正確的路上。最後帶我們離開神山腳下時,它蹲坐在經幡台旁,望著我們回到人間。
▲在前往神山腳下時遇到的靈犬
5個小時後天已經全黑,我們精疲力竭的回到了駐地,簡單向藏人要了些食物充饑,便回到沒有電的窩棚睡覺。潮濕痛苦的一晚後,我們早上開始翻越卓瑪拉山口。這是一路最累的階段,最高處5650米海拔,只有陡坡和石縫。在山口我向空中撒了一把風馬,為我的親朋祈禱。
▲翻越卓瑪拉埡口後的山坡
6個小時後我從亂石中翻過卓瑪拉山口。後半段土太滑,驚險連連。而且含氧量已經降到內地的30%,身體機能幾近停滯。不敢相信有人居然可以不攜帶氧氣珠峰登頂。還是很不幸……我們遇到了很大的雷雨。就在最後的兩個多小時路上,而雨衣早已扔給了不知所蹤的嚮導。空中落雷不斷閃電連連,我們行在突兀的山間開闊地,每人都關掉電話和3G網路,祈禱下一道閃電不要落在我們中間。雨越下越大,泥土道路開始被大水沖開。如果之前晚了一小時我們肯定要被困在狹窄的崖壁小路中。萬幸,最後順利到達鎮子,這時由內而外早已濕透,但慶幸一路平安。
▲天葬台前無數的衣物,轉山的人會在此留下一件衣服,代表著已經帶著今世的罪業死去一次。
▲轉山的夥伴
4還會再見的
離開神山,我完成了兩年前的承諾。下一站我要經紮達的古格王國遺址再折返拉薩。返回拉薩時我們駐留日喀則地區,再一次去了我喜歡的紮什倫布寺。然後從定日縣繞到希夏邦馬峰腳下。阿里南線行算是我的一個先期探路,為了日後的阿里大北線無人區穿越做準備。這將是我要完成的下一個目標。多遙遠的地方只要想去那一定可以到達,多誇張的秘境只要一步步的走就一定可以通過。每次出行只要身邊有結識的夥伴必定會安心,同心協力一起度過各種難關。當回到城市,會覺得眼前走過的一位位貌似表情麻木的人們其實都可以成為靠得住的夥伴。
▲淹沒於黃沙的古格城堡
走出城市讓人更加成熟,體會到自然與生物間的共處法則。人與人友善的互助,打破羞澀的溝通,在荒野自食其力的生存下去,無論毅力還是心境都是極好磨練。這幾年無論在四川的原始密林,雲南的毒蟲叢山還是桂林的雨中漂江,甚至三亞的陽光海灘或者臺北的飄香夜市。無論哪裡,已知的未知的,有人的無人的,孤獨的繁華的,背著包去融入那個地方,我真的體驗到了這個世界到底有多麼大,並對每一個明天充滿希望。
5尾聲
▲在平措青年旅社遠望布達拉
我離開了西藏,今年是2012年現在是11月 ,距離預言中世界的終點還有一個月,今年7月2日我整三十歲,不會想再變嫩,不想坐上時間機器回到過去,不羡慕稚嫩的青蔥學生。三十歲的今年是我的分水嶺,這一年我繞著世界的中心走了一圈,這一年我看到了生與死的邊境,這一年我決定撥動我的時鐘讓它開始運行。不管下個月地球是否還在,不管我是否會在下一分鐘突然死去。微笑地等待著那條哪天會突然出現的皺紋,那節無法再彎曲的脊椎,那行需要拿遠才能看清的文字,那個註定等在那裡的姑娘。
我在岡仁波齊找到了那條需要信仰才能看到的答案。在那條靈犬帶我到達的大山下,在搖曳經幡的埡口上,在萬千空衣的天葬台前,在凝視天邊雪山的聖湖邊。我好像看到了無數條絲線牽跩著世間的萬物,而每條絲的一端都繫在這世界的中心點。所有的一切彼此相連又四散在天邊,所以我們不是孤獨的。你恨的人,愛的人,依偎在一起的人,擦肩而過的人,最後都會一起回到那個點。轉山一周,我完成了一道輪回,看到了只有死前才能見到的生命重播。懂得了那條無法言明,但會永遠存在於宇宙中的真理。每次來西藏都讓我更愛這個世界,更愛周圍的人。謝謝你2012的西藏,謝謝你在阿里遇到的各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