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果(左)、元植將台灣登山推到國際級新高度。其中阿果曾多次締造台灣首次無氧登頂紀錄。
K2,一座通稱像是密碼的山峰,高度8611公尺,是世界第二高峰,在專業登山客眼中的地位卻高過聖母峰,像是聖杯一樣的存在,至今全世界登頂人數不到500人。今年七月曾挑戰攻頂的阿果和元植,來分享他們這趟「未竟」的冒險。
二人穿著輕便的運動休閒服,笑容樸實,走在路上,誰會知道他們是將台灣登山推到國際級新高度的英雄等級人物呢?不曾就讀大學的阿果,自稱專業是木工、興趣是爬山,2013年起回到母校全人中學任教,分享登山的經驗和想法予下一代。
元植則是比阿果小5屆的全人中學學弟,後就讀東海大學社會學系,畢業後成了自由戶外工作者。「聽起來氣派,其實就是到處打零工。」元植笑說。他在山上當響導、挑夫、協助研究調查團隊等。將喜歡的事情變成謀生的工作,他們做到了。
在講述二人的冒險之前,元植先為聽眾講述基礎知識。攀登K2為什麼公認的困難?包括難預測的天候、適合雪崩發生的坡度,以及極偏遠的地理位置。打開地圖,可看到K2在巴基斯坦和中國的交界,從最近的村莊走到K2山腳下要7天方能抵達。
8000公尺高是什麼概念呢?一般人很難想像,元植解釋,海拔高度超過5500公尺時,空氣中的含氧量會降至平地的一半,8000公尺時降至1/3,缺氧會使身體機能急速下降,也是大部分山難致死的原因。其次是溫度,8000公尺高的氣溫是大約是零下20幾度,讓人體循環變差。再加上前述K2的特殊條件,就是這座「山中之山」給予全世界登山客的挑戰書了。
那些年,登山必修課給他們的啟發
元植:登山不只是山頂那一瞬間
阿果和元植所就讀的全人中學,是台灣第一所體制外中學,位於苗栗的卓蘭鎮,校園位在一個山谷裡,風景優美。「登山」是全人中學的必修課,每年全校師生共同爬一座百岳的高山,特別的是完全由學生在教練的輔助下自行規劃。在山上有行程空白的一天,讓學生自由活動,可以去附近玩、去溪裡泡水、拜訪部落等,「這讓我知道,登山並不一定是為了站在山頂上的那一瞬間,有多重的可能性可以去探索,這是我喜歡上登山一個重要契機。」元植說。
特別熱衷的冰雪環境登山,也是在全人時的啟蒙。當時的指導老師帶他們到阿拉斯加攀登北美第一高峰——麥肯尼峰(McKinley,6100m),活生生體驗電影般的場景,使他深受感動。
2011年元植首次攀登世界第十二高峰布羅德峰(Broad,8051m),第一次親眼見到K2,傳說中的山就近在眼前。但他該次在7700公尺高時撤退,也發現自己的體力技術的不足,此後3年時間都在刻苦的訓練。
阿果:8000公尺不是年少輕狂就能爬
元植提到的全人中學麥肯尼峰之行,也是阿果的第一次海外遠征,他回憶和隊友4人同行時遭遇暴風雪,他帶頭走在前面,一個每年造訪麥肯尼峰的當地外國人從後方大喊他們走錯路了,「那時我眼前的抉擇,是一個很大的考驗,後來我跟隊友說『不要理他』,因為我在霧中有看到路標的紅點。」度過難關後,外國人走過來感謝他的勇氣與判斷。「我從這次經驗獲得很大成長。登頂後,我分享台灣高山茶泡的熱茶,跟許多外國人交換彼此的生命故事,那時就決定每年都要出國。」
2013年阿果成功無氧登頂全球第十三高峰G2(Gasherbrum II , 8035m),回程時隊友在他眼前墜滑、消失,當時阿果冷靜的判斷、成功營救。「雖然成功登頂,下山時是滿挫折的,原來8000公尺不是像我年少輕狂的時候,覺得想爬就可以爬。」但夢想仍在召喚,阿果盡力補足自己的體能、技術、膽識各方面,朝K2的夢想前進。
2014台灣公司歐度納的第三屆八千米攀登計畫,是阿果和元植首次參加同個遠征隊,各自的訓練成果在此展現,成功登頂之外,也發現和「傳說中的目標」的距離慢慢地靠近。再經過兩三年的高山經驗累積,二人覺得自己終於準備好挑戰K2了。
群眾募資的魔幻旅程
▲因緣際會下由文化人詹偉雄發起的募資計畫,反應熱烈
但除了技術層面,爬高山還要花錢。假如請嚮導、挑夫、後勤支援要花更多,阿果和元植原本打算像以往用簡單的方式籌錢,一人僅花30~40萬,用最陽春的方式自行攀爬。去年十一月,元植在山上工作時認識了文化界的重量級人士——詹偉雄,在嘉明湖的山屋裡聊起爬K2的計畫,「他眼睛一亮,說要幫我們募資。原來K2也一直是詹哥心中的某種嚮往。」
原本一直沒聯絡,今年過年時詹偉雄突然聯絡他們,說團隊找好了,要在嘖嘖平台做募資的project。五月,他們從行前訓練的馬卡魯峰下來時,已經萬事俱備,「變得很誇張,主題曲都做好了、還有記者會要出席。對我們來說是很魔幻的事情,有這樣一群人無償在幫我們,其實不太懂。結束後才跟詹哥去聊到這個,原來他認為台灣太缺乏去探索未知的精神,透過這個故事,也許可以讓台灣社會往這方向推一把。」
K2的天氣無法預測,於是二人選擇在馬卡魯峰(Makalu,8485m)去做例行的高山適應工作,需要一兩個月的時間,折返山腳營地與山上、慢慢往上推進。
山一直都在
從尼泊爾來到巴基斯坦,一路交通輾轉,最後從離K2最近的村莊Skardu出發,一隊二三十人將物資運到K2山腳下,還帶活著的雞、牛羊進山宰殺食用。阿果描述他們雇用的當地協作,衣著裝備都很陽春、過得刻苦,甚至只穿涼鞋拖鞋就這樣走100多公里。
走了7天來到山腳下,他們在這裡搭起臨時的基地。登山公司在當地布置有必要的生活設施,如餐廳帳、洗澡帳、廁所。由喇嘛帶領做完尼泊爾入山前的祈福儀式,就跟雇用的當地原住民「雪巴」一起正式出發登山了。
▲據阿果所說,第一營前是雪坡比較多,第一營到第二營就開始是岩石和雪的混合,第二營往上就都是岩石了。
阿果簡單描述攀登K2的幾個主要難關,他們一路順利克服,到攻頂前的「瓶頸」時遇到困難,因為天氣太好導致積雪不夠硬,雪高到胸口,加上容易雪崩的判斷,只好撤退回基地。
「當時的資訊是過幾天雪可能還是不會變硬,我跟元植在基地想了3天,一方面考慮天氣,一方面考慮我們有沒有能力靠自己上去?元植比較謹慎,覺得還沒準備好,要再回去訓練。山都在,人可以再來,這就是一種風險控管。最後我們決定,下次再來。」
阿果形容一個同行的外國人,在確定無法攻頂後拿出飛行傘、愜意地跳出去、飛走了。他期待有一天台灣社會也能充滿這樣的精神:勇於挑戰,就算失敗了,也能用最自由的方式離開。
【Q&A】
在登山前所做的訓練跟準備有哪些?
阿果:這幾年我用比較科學化的方式。首先要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裡,例如分析自己10km跑的時間、最大肌力、爬山時的困難在哪,針對自己狀況去開菜單,就會感覺到自己不斷進步,就像我2013、2014在做的。
假如要攀登台灣的山,其實有些不會比8000公尺來的簡單,一般來說是3個月的計畫。假如比較緊急,至少要讓自己身體習慣背包的重量、習慣登山鞋,讓肌肉去記憶行走的公里數等。
雖然攀岩和登山不同,但其精神有相似部分,登山也會遇到攀岩的關卡,想請問對電影《徒手攀岩(Free Solo)》的感想?
阿果:我看了五六遍手還是會冒汗。電影想表達的不只是主角很厲害,而是背後想談的,例如他媽媽說:這個小孩這麼開心的在做,我怎麼忍心去否定這件事情?還有,他攀岩絕不像電影中只做第一遍,而是做過無數次的嘗試、做了很多準備,過程中所累積的能量。最美的畫面,就是主角度過難關時的那個笑容,我覺得每個人應該保持這樣的笑容。